文丨宋志标 来源丨微信公众号：旧闻评论（jiuwenpinglun）
这个问题来自于最近的一次网络“口角”，有人给新闻学生提出一点忠告，大意是：第一份工作去传统媒体更好，因为有许多条件在，可以学到很多基本的东西，比如规范、技能之类；而去新媒体可能只会成为机械工，对于个人成长不利。许多人反对这个观点。
两三年前，在与暨大学生交流时，说到媒改运动时，遇到新闻系学生提问：他们对媒体形势很不看好，就问还有没有必要去干新闻。我当时的态度有两点：一是有更好的门路可以不必去做新闻；二是如果真的想干新闻，进入是个好时机，因为他们将因弥补人员断层得到“报偿”。
那时没人问到底是去新媒体还是旧媒体。如果真要被问到，如果真要回答好，可能需要不少的解释。总体上，我不觉得去新媒体更好，也不觉得去传统媒体更差。可能还是要看具体的两个机构媒体，具体地比较才行。在总体的倾向性上，我觉得新媒体更好。
但这么讲，就会产生许许多多需要加以限定方面，还要做很多辨认的工作。首先是，传统媒体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？新媒体又是怎样的状态？甚至是，新媒体与传统媒体的定义及范围究竟该怎样？我们知道，仅仅这五年，两种媒体的范围就有大变化，新旧是相对的。
比如，门户网站几年前是新媒体，但现在是传统媒体；门户网站发展出的客户端是新媒体，但微博似乎又成了传统媒体，而微信似乎摇身一变为新媒体。报纸是传统媒体的“钉子户”，但个别报团内部又有不错的新媒体项目。而许多新媒体的创业计划，又在变旧变老。
其次，是看想要从第一份工作中获得什么？是新闻专业能力？还是媒体发展机会？问题是，“专业能力”与“发展机会”也很含糊。采编写是专业能力，可现在编程数据库也是专业能力的热门；至于发展机会，在新媒体中有股权分红，与在旧媒体中去爬科层，似乎也看人各有志。
再有，狭义地说，只说媒体操作能力，传统媒体就会比新媒体具有更完善的学习环境吗？也还要具体地看，泛泛说意思不大。说传统媒体更有业务氛围，也要分是党报的氛围，还是都市报的氛围，还是专业杂志的氛围，因为它们的专业重点不一样。
实际上，在谈到传统媒体的成就是，多数是指以都市报为代表的新闻职业化、专业化成果。但这个成果至今满打满算二十年，掐头（发展之初五六年的草莽阶段谈不上专业建设）去尾（10年之后受到遏制崩溃），还剩下四五年时间。也就是说，这就是所谓传统媒体的“精华”。
而在这些所谓的“精华”部分，在生产环节主要又被认为是调查报道与新闻评论两大块。可现在的问题在于，传统媒体并没有能悉数涵盖这些“精华”，那么，建立这个假设基础上的“传统媒体更适合新人成长”，也是不够确切的，还是要具体分析。
实际上，传统媒体中赖以支撑“职业精华素”的部分已经在快速消散。例如，大量传统媒体中的调查记者离开了报纸和杂志这些传统的生存领域，有的进入网络公司做内容生产，有的则去了新媒体担任内容高管，有的就干脆去做所谓的新媒体创业。
说传统媒体优于新媒体，或者新媒体强过传统媒体，都是一种机构化的视角。实际上，这个视角是不正确的。我打个比方，在报纸深夜或凌晨完成编辑付印之后，编辑部空空如也，这个时候（这个状态下）报纸实际上“不复存在”，因为人都跑空了。
换句话说，业务氛围的有无，最该看的是人在哪里，而不是机构在不在。有的专业“精华”人物去了新媒体，照样可以给新人创造好的业务环境，同样带来成长；而那些精华散尽的传统媒体，即使生产线在，但也不一定就适合新人成长，因为没人带。
以上说的只是“业务氛围”与新人成长中“人”的因素。另外还有一个因素，是“媒体内容”。内容不同，生产方式不一样，所谓“新闻业务”的定义也不同。在传统媒体中的技能可能在新媒体中完全用不上，好的“业务”或“专业”与否随着媒体的变化而变化。
在传统媒体的大多数时间里，数据新闻与编程技术是无法用上的——在这种情况下，相较于新媒体，传统媒体一点也不适合新人成长，反倒是新媒体提供了这一全新的业务环境——这时候，专业不是从“传统”中代代传承的，而是由新媒体的可能性推动者创造出来。
另外，现在所指的新闻专业主义（假设这是一个前提）如果撇开起价值观的部分，集中在技术上，其主要体现为传统媒体的经验积累，是一种在实践中一点点沉淀下来的东西（本身很脆弱）；而随着新媒体出现及流变，建立在传统媒体经验基础上的专业主义不敷使用。
传统媒体的专业主义是以新闻从业者为中心建立起来的一套话语，新媒体得专业主义（如果有的话）则是围绕用户建立的。前者是既成的，后者是待定、未完成、未定型的。如此说来，用传统媒体的专业话语来套新媒体的专业需求，实际上是南辕北辙的。
如果将专业主义定义为对内容的生产方法及价值观的总和，那么，传统媒体的内容其实迥异于新媒体的“内容”。前者指的是文字、影像以及材质本身造成的文本，后者范围要广泛得多，不仅包括上述，还包括游戏等等。我认为，新媒体的专业主义正在“吞噬”传统媒体的专业主义。
综上所述，因为“专业”在传统媒体与新媒体那里早已分化成不同的东西，而且还在加速分化，建立在“专业”之上的“主义”就无可能是铁板一块——即使是铁板一块，也早已被扯烂。哎，一个很简单的问题，得出这么复杂的回答，世道真的变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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